第十六回 我见犹怜二老意 谁能遣此双姝情_书剑恩仇录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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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回 我见犹怜二老意 谁能遣此双姝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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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顾金标一摆手道:“顾朋友,走吧!”顾金标拿着虎

  叉,踌躇不决。他虽是亡命之徒,但要他空手走入狼群,可实在不敢。张召重只怕赌赛不

  成,激他道:“怎么?顾朋友有点害怕了吧?这本来很是危险。”顾金标仍是沉吟。香香公

  主不懂他们说些甚么,只是见到各人神色紧张。霍青桐却每句话都听在耳里,见陈家洛甘愿

  为她舍命,心中感动异常,叫道:“你别去!宁可我死了,也不能让你有丝毫损伤。”她平

  素真情深藏不露,这时临到生死关头,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。只听得当啷一声,一柄猎虎叉

  掷在地下。顾金标见她对陈家洛如此多情,登时妒火中烧。他性子狂暴,脾气一发作,那就

  是天不怕地不怕了,叫道:“我就是给豺狼咬掉半个脑袋,也不会比你这小子先回来。走

  吧!”陈家洛向霍青桐和香香公主一笑,并肩和顾金标向火圈外走去。霍青桐吓得又要晕

  去,叫道:“别……别去……”香香公主却睁着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珠,茫然不解。两人正要

  走出火圈,滕一雷忽然叫道:“慢着。”两人停步转身。滕一雷道:“陈当家的,你身上还

  有把短剑。”陈家洛笑道:“对不起,我忘了。”解下短剑,走到霍青桐面前,道:“别伤

  心!你见了这剑,就如见到我一样。”将剑放在她身上。霍青桐流下泪来,喉中哽住了说不

  出话,就在这时,一个念头在脑中忽如电光般一闪,低声道:“你低下头来。”陈家洛低头

  俯耳过去。霍青桐低声说道:“用火折子!”陈家洛一怔,随即恍然,转头对张召重道:

  “张大哥,刚才我忘了解下短剑,请你公证人再瞧一瞧。”张召重在陈顾两人衣外摸了一

  遍,说道:“顾二哥,请你把暗器也留下吧。”顾金标气愤愤的把十多柄小叉从怀中摸出,

  用力掷在地下,把辫子在头顶一盘,神情大变,眼中如要喷出血来,突然奔到霍青桐跟前,

  一把抱住,正要低头去吻,忽然后心被人抓住,提起来往地下一掼。顾金标平日和盟兄弟练

  武,大家交手惯了的,知道这一下除了哈合台再无别人,果然听得哈合台喝道:“老二,你

  要不要脸?”顾金标一摔之后,头脑稍觉清醒,大吼一声,发足向狼群中冲去。

  陈家洛双足一点,使开轻功,已抢在他之前。群狼本来在火圈外咆哮盘旋,忽见有人奔

  出,纷纷扑上。顾金标心知这次遇上了生平从所未有的凶险,只好多挨一刻是一刻,见两头

  恶狼从左右同时扑到,身子一偏,左手疾探,已抓住左边那狼的项颈,右手抢住它的尾巴,

  提了起来。武学之中有一套功夫叫做“凳拐”,据说有一位武林前辈夏夜在瓜棚里袒腹乘

  凉,忽然敌人来袭,一时之间,四面八方都是手执兵刃的强敌。他身无武器,随手提起一条

  板凳,拦架击打,把敌人打得大败而逃。这套功夫流传下来,武林中学的人着实不少,以备

  赤手遇敌时防身之用。因长凳所在都有,会了这套武术,便如处处备有兵器。顾金标抓住这

  狼,灵机一动,便将之当作板凳,展开“凳拐”中的招数,横扫直劈,舞了开来。狼身长短

  与板凳相近,也有四条腿,他舞得呼呼生风,群狼一时倒扑不近身。

  陈家洛使的却是“八封游身掌”身法,在狼群中东一晃,西一转,四下乱跑。这本是威

  震河朔王维扬的拿手功夫,在杭州狮子峰上,曾打得张召重一时难以招架。陈家洛当日在铁

  胆庄与周仲英比武,也曾使过。他的造诣比之王维扬自是远远不及,却也是脚步轻捷,身法

  变幻。初时群狼倒也追他不上,但饿狼纷纷涌来,四下挤得水泄不通,教他再无发足奔跑的

  余地。他知这套武功已管不了事,当下从怀中取出火折,迎风一晃,火折点亮,挥了个圈

  子。火折上的火光十分微弱,群狼却立时大骇,纷纷倒退,虽然张牙舞爪,作势欲扑,终究

  不敢扑上,只在喉头发出呜咽咆哮之声。香香公主猛见陈家洛冲入狼群,大惑不解,奔到霍

  青桐跟前,说道:“姊姊,他干甚么呀?”霍青桐垂泪道:“他为了救咱们姊妹,宁可送掉

  自己性命。”香香公主先是一惊,随即淡淡一笑,说道:“他死了,我也不活。”霍青桐见

  她处之泰然,心想她说这句话出乎自然,便似是天经地义之事,既无心情激荡,也不用思

  索,可见对他的痴爱,已自然而然成为她心灵中的一部分了。张召重见陈顾两人霎时都被群

  狼围住,心中暗喜,突见陈家洛取出火折,恶狼吓得后退,不觉一呆,但想火折不久就会烧

  完,也只不过稍延时刻而已。

  滕、哈二人却只瞧着顾金标,先见他大展刚勇,提着一头巨狼舞得风雨不透,各自心

  喜,忽见他使一招“懒汉闩门”,举起巨狼向外猛碰,跟迎面扑上来的一头狼当头一撞。两

  头狼都急了,不顾三七二十一张口就咬,一头脸上咬得见骨,另一头颈中鲜血淋漓。群狼见

  血,更加蜂拥而来,扑上来你一口我一口,将顾金标手中的巨狼撕得稀烂,最后只剩他左手

  一个狼头,右手连着尾巴的一个狼臀。这么一来,情势登时危急,他想再去抓狼,一头恶狼

  扭头便咬,若非缩手得快,左手已被咬断,同时右边又有两头饿狼扑了上来。哈合台解下腰

  中所缠钢丝软鞭,叫道:“老大,我去救他。”滕一雷还未回答,霍青桐冷冷的道:“关东

  豪杰要不要脸?”哈合台登时楞住,再看狼群中两人情势,又已不同。陈家洛见火折子快要

  点完,忙撕下长衣前襟点燃了,脚下不住移动,奔向灌木。就这么慢得一慢,两头恶狼迎面

  扑到。他矮身从两狼之间穿了过去,折了一条树枝在手,运劲反手一击,将抢在前面的饿狼

  打得脑浆迸裂。群狼扑上去分尸而食,追逐他的势头登时缓了。他忙拾起一段枯枝点燃了,

  拿在手中挥动,驱开群狼,一有空隙,立即又攀折树枝,增大火头,片刻之间,已在身周布

  置了一个小小火圈,将饿狼相隔在外。霍青桐和香香公主见他脱险,大喜若狂。那边顾金标

  却已难于支持,他想仿效陈家洛的法子,身边却没带着火折,只得挥拳与饿狼的利爪锐齿相

  斗,手上脚上接连被咬。哈合台大惊,对霍青桐道:“算陈当家的赢了就是!”拔出她身上

  短剑,割断她手脚上的绳索,又道:“现下我可去救他了!”软鞭挥动,疾冲出去,但奔不

  到几步,群狼密密层层的涌来,腿上登时被咬了两口,虽然打死了两头狼,却已无法前进。

  滕一雷大叫:“老四,回来。”哈合台倒跃回来,取了一条点燃的树枝,想再冲出,但相距

  太远,眼见顾金标就要被群狼扑倒。他提高声音,向陈家洛叫道:“陈当家的,你赢啦,我

  们已放了你朋友。请你大仁大义,救救顾老二。”陈家洛远远望去,果见霍青桐已经脱缚,

  站在当地,心想:“为了对付恶狼,多一个帮手好一个。”拾起一根点燃的树枝,向顾金标

  掷去,叫道:“接着!”顾金标双臂双腿全是鲜血,眼见树枝投来,纵身跃起,在空中接

  住,挥了个圈子。豺狼怕火,那是数万年来相传的习性,见他手上有火,立即退开。顾金标

  挥动树枝,慢慢向陈家洛走来。陈家洛又掷过去一条树枝。顾金标双手有火,走近树丛。

  陈家洛道:“快捡柴。”当下两人各用枝条缚了一捆树枝,负在背上,手中拿了点燃的

  树枝,挥动着向火圈走去。群狼不住怒哮,让出一条路来。

  两人越走越近,陈家洛走在前面,香香公主靠近火圈,张开了双臂,迎他回来。陈家洛

  脸露微笑,正要纵入,霍青桐叫道:“慢着,让他先进来。”陈家洛登时醒悟,放下柴束,

  住足回头,让顾金标先进火圈。他想双方曾有约言,谁先进火圈谁输,虽然自己救了他性

  命,但只怕这类无义小人临时又有反覆。顾金标满眼红丝,抛下背上枯柴,举起火枝往陈家

  洛面上一晃,乘他斜身闪避,举掌向他背后猛推,想将他推进火圈。陈家洛侧身闪避,这一

  掌从衣服上擦过。顾金标右手又是一挥,一根火枝对准了他脸上掷去。

  陈家洛头一低,那火枝直飞进火圈之中。顾金标冲面一拳,他八十一路长拳讲究的是势

  劲锋锐,出手快捷,一拳方发,次拳跟上。陈家洛见他只一转眼间便以怨报德,心中大怒,

  右手伸出拿他脉门,左手一招“金针渡劫”,直刺他面门,那是“百花错拳”中一招以指当

  剑之法。顾金标从未见过这古怪拳法,一楞之下,疾忙倒退,左脚踏在一头饿狼身上。那狼

  痛得大叫,张口便咬,陈家洛一招得势,不容他再有缓手之机,掌劈指戳,全是“百花错

  拳”中最厉害招数。滕一雷、哈合台站在火圈边观战,见了他这路拳法,都感心惊。陈家洛

  左手双指疾向对方太阳穴点去,顾金标伸臂挡格,回敬一拳,料想他定然后退,哪知他竟然

  不理会,飞起左脚,顾金标胯上早着,一个踉跄,右拳已被抓住。陈家洛运劲一拖,乘着敌

  人向后一挣之势,突然间改拖为送,顾金标又是一个出其不意,己力再加上敌劲,哪里还站

  立得定,登时仰跌。这一交只要摔倒,四周环伺的群狼立时涌上,哪里还有完整尸骨?火圈

  中各人都惊叫起来。

  顾金标危急中一个“鲤鱼打挺”,突然身子拔起,左掌挥落,把一头向上扑来的饿狼打

  落,借势在空中一个筋斗,头上脚下的顺落下来。陈家洛左足一点,从他身侧斜飞而过,右

  手连挥,已分别点中他左腿膝弯和右腿股上穴道。顾金标双脚着地时哪里还站立得住,暗

  叫:“完蛋!”双手在地上一撑,又想翻起,群狼已从四面八方扑到。

  陈家洛抢得更快,伸出右手抓住他后心,挥了一圈。顾金标凶悍已极,下半身虽然动弹

  不得,大喝一声,双拳齐发,猛力向陈家洛胸口打到,要和他拚个同归于尽。陈家洛骂了一

  声:“恶强盗!”左指其快如风,又在他“中府”、“璇玑”两穴上一点。顾金标双拳打到

  半途,手臂突然瘫痪,软软垂下。陈家洛把他身子又挥了一圈,逼开扑上来的饿狼,便欲向

  远处狼群中投去。

  霍青桐叫道:“别杀他!”陈家洛登时醒悟:“即使杀了此人,还是彼众我寡,且与滕

  哈二人结了死仇,不如暂时饶他,卖一个好,那么自己与张召重争斗之时,他们或许可以两

  不相助。”手臂回缩,转了个方向,将他抛入火圈,这才纵身跃回。哈合台接住顾金标,陈

  家洛再行着地。这次性命的赌赛,终于是陈家洛赢了。他正要上前和霍青桐、香香公主叙

  话,霍青桐忽叫:“留神后面!”只觉脑后风生,疾忙低头矮身,两头饿狼从头顶窜过。原

  来两狼眼见到口的美食又进火圈,饥饿难当之下,鼓起勇气,跳了进来。一头饿狼径向香香

  公主扑去,陈家洛抢上抓住狼尾,用力疾扯。那狼负痛,回头狂嗥,同时另一头狼也扑了过

  来。陈家洛反掌斩去,那狼偏头避让,一掌斩在颈里,在地下打了个滚,扑上来又咬。霍青

  桐掉转短剑剑头,柄前尖后,向陈家洛掷去,叫道:“接着!”陈家洛伸手一抄,揽住剑

  柄,挺剑向左边巨狼刺去。这狼身躯巨大,竟然十分的灵便狡猾,闪避腾挪,陈家洛连刺两

  剑都被它躲了开去。这时火圈外又有三头狼跟踪跃入,一头被哈合台用摔跤手法抓住头颈掼

  出圈外,另一头被张召重一剑斩为两段,第三头却在与滕一雷缠斗。哈合台把顾金标带回来

  的树枝加旺了火头,群狼才不继续进来。

  这边陈家洛挺剑向左虚刺,恶狼哪知他是虚招,向右闪避,短剑早已收回,自右方猛刺

  而下。恶狼这时万万躲避不开,也是情急智生,突张巨口,咬住了剑锋。陈家洛用力向前一

  送,那狼舌头虽被划破,但知这是生死关头,仍是忍痛咬紧。陈家洛向后回拔,那狼死不放

  松,身子被提了起来,两行利齿却在剑锋上犹如生了根一般。陈家洛心中焦躁,身子一侧,

  飞腿踢中了另一条扑上来的恶狼后臀,那狼汪汪大叫,飞出火圈。他奋力一挣,随着左手一

  掌,打在巨狼双目之间。那狼向后一仰,他手中顿觉一松,短剑终于拔出。众人只觉寒光一

  闪,短剑剑锋上紫光四射。

  陈家洛这一掌已把巨狼打得头骨破碎而死,可是它口中还是咬着一段剑刃。众人都感奇

  怪,短剑明明在陈家洛手里,又未断折,狼口中的剑刃又从何而来?

  陈家洛走上前去,左手三指平捏半段剑刃向后一拉,岂知那狼虽死,牙齿仍如铁钳般牢

  牢咬住剑刃。他右手用短剑在狼颚上一划,狼脸筋骨应手而断,直如切豆腐一般。他心感诧

  异,举起短剑看时,脸上突觉寒气侵肤,不觉毛骨悚然,剑锋发出莹莹紫光,已非霍青桐所

  赠之剑,但剑柄仍然一模一样。他更是不解,俯身拾起狼口中那段剑刃,这才发觉剑刃中

  空,宛如剑鞘,把短剑插入剑鞘,全然密合。原来这短剑共有两个剑鞘,第二层剑鞘开有刃

  口,剑尖又十分锋锐,见者自然以为便是剑刃,岂知剑内另有一柄砍金断玉、锋锐无匹的宝

  剑。霍青桐赠送短剑之时,曾说故老相传,剑中蕴藏着一个极大秘密,一向无人参透得出。

  今日若非机缘巧合,巨狼死命咬住,两下用力拉扯,才拔出了第二层剑鞘,否则有谁想得到

  这柄锋利的短剑之中,竟是剑内有剑?这时滕一雷已将火圈中最后一头狼打死,先解开顾金

  标被点的穴道,拔出匕首,割下四条狼腿,在火上烧烤。霍青桐叫道:“快拿开,你们不要

  性命吗?”滕一雷愕然道:“甚么?”霍青桐道:“这些饿狼闻到烤肉香气,哪里还忍耐得

  住?”滕一雷心想不错,忙把狼腿从火上拿开。顾金标坐着喘息了一会,裹缚了身上六七处

  给恶狼咬伤的大创口,至于较小的创口,一时也无暇理会,只觉饥饿难当,拿起狼腿,鲜血

  淋漓的吃了起来。香香公主将短剑拿在手里把玩,赞叹第二层剑鞘固然设想聪明,而且手工

  精巧已极,丝毫不露破绽。她向剑鞘里一张,见里面有一粒白色的东西,摇了几摇,却倒不

  出来。她取过一根细树枝,在鞘里轻轻一拨,一颗白色的小丸滚了出来。陈家洛和霍青桐见

  了都感奇怪,聚首细看,见是一颗蜡丸。陈家洛问霍青桐道:“打开来瞧瞧,好不好?”霍

  青桐点点头。他手指微一用劲,蜡丸破裂,里面是个小纸团,摊开纸团,却是一张薄如蝉翼

  的纱纸,纸上写着许多字,都是古文回字,旁边是一张地图,画得密如蛛网。

  张召重望见他们发现了这张纸,假装取柴添火,走来走去偷看了几眼,见纸上写的都是

  回文,一字不识,不禁大失所望。陈家洛回文虽识得一些,苦不甚精,纸上写的又是古时文

  字,全然不明其义,于是把纸摊在霍青桐前面。霍青桐一面看一面想,看了半天,把纸一

  折,放在怀里。陈家洛道:“那些字说的甚么?”霍青桐不答,低头凝思。香香公主知道姊

  姊的脾气,笑道:“姊姊在想一个难题,别打扰她。”霍青桐用手指在沙上东画西画,画了

  一个图形,抹去了又画一个,后来坐下来抱膝苦苦思索。陈家洛道:“你身子还弱,别多用

  心思。纸上的事一时想不通,慢慢再想,倒是筹划脱身之策要紧。”霍青桐道:“我想的就

  是既要避开恶狼,又要避开这些人狼。”说着小嘴向张召重等一努。香香公主听姊姊叫他们

  作“人狼”,名称新鲜,拍手笑了起来。霍青桐又想了一会,对陈家洛道:“请你站上马

  背,向西了望,是否有座白色山峰。”陈家洛依言牵过白马,跃上马背,极目西望,远处虽

  有丛山壁立,却不见白色山峰,凝目再望一会,仍是不见,向霍青桐摇摇头。将金银珠宝装

  在骆驼上想带走,但在古城四周转来转去,说甚么也离不开那地方。”

  陈家洛问道:“为甚么?”香香公主道:“他们说,古城的人一天之中都变成了鬼,他

  们喜欢这个城市,死了之后仍然不肯离开。这些鬼不舍得财宝给人拿走,因此迷住了人,不

  让走。只要放下财宝,一件也不带,就很容易出来。”陈家洛道:“就只怕没一个肯放

  下。”霍青桐道:“是啊,见到这许多金银珠宝,谁肯不拿?他们说,要是不拿一点财宝,

  反而在古城的屋里放几两银子,那么水井中还会涌出清水来给他喝。银子放得多,清水也就

  越多。”陈家洛笑道:“这古城的鬼也未免太贪心了。”香香公主道:“我们族里有些人欠

  了债没法子,就去寻那地方,总是一去就永不回来。有一次,一个商队在沙漠里救了一个半

  死的人。他说曾进过古城,可是出来时走来走去尽在一个地方兜圈子,他见到沙漠上有一道

  足迹,以为有人走过,于是拚命的跟着足迹追赶,哪知这足迹其实就是他自己的,这么兜来

  兜去,终于精疲力尽,倒地不起。那商队要他领着大伙儿再去古城,他死不答允,说道:就

  是把古城里所有的财宝都给了他,也不愿再踏进这鬼城一步。”陈家洛道:“在沙漠上追赶

  自己的足迹兜圈子,这件事想想也觉可怕。”香香公主道:“还有更可怕的事呢。他独个儿

  在沙漠中走,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名字。他随着声音赶去,声音却没有了,甚么也没瞧见,就

  这样迷了路。”陈家洛道:“有人忽然发见这许多财宝,欢喜过度,神智一定有点失常,沙

  漠中路又难认,很容易走不回来。要是他下了决心不要财宝,头脑一清醒,就容易认清楚路

  了。倒不一定是有鬼迷人。”霍青桐静静的道:“剑鞘里藏着的,就是去那座古城的路径地

  图。”陈家洛“啊”的一声。

  香香公主笑道:“我们不想要金银财宝。就算到了,那些鬼也不放人走。这张地图没甚

  么用,倒是这口剑好,这般锋利,遇到敌人的兵器时,只怕一碰就能削断。”拔下三根头

  发,放在短剑的刃锋之山,道:“听爹爹说,真正的宝剑吹毛能断,不知这剑成不成?”对

  着短剑刃锋吹一口气,三根头发立时折为六段。她喜得连连拍手。霍青桐拿出一块丝帕,往

  上丢去,丝帕缓缓飘下,举起短剑一撩,丝帕登时分为两截。张召重和关东三鹰齐声喝采,

  都不禁眼红身热。陈家洛叹道:“宝剑虽利,杀不尽这许多饿狼,也是枉然。”霍青桐道:

  “地图上画明,古城环绕着一座参天玉峰而建。照图上看来,那山峰离此不远,应该可以望

  见,怎么会影踪全无,可教人猜想不透。”香香公主道:“姊姊你别用这些闲心思啦,就是

  找到了山峰,又有甚么用处?”霍青桐道:“那么咱们就可逃进古城。城里有房屋,有堡

  垒,躲避狼群总比这里好得多。”陈家洛叫道:“不错!”跃身而起,又站上马背,向西凝

  望,但见天空白茫茫的一片,哪里有山峰的影子?张召重等见他们说个不休,偏是一句话也

  不懂,陈家洛又两次站上马背了望,不知捣甚么鬼。四人商量逃离狼群之法,说了半天,毫

  无结果。香香公主取出干粮,分给众人。香香公主这时想起了她养着的那头小鹿,不知有没

  有吃饱,抬起了头,望着天边痴想,突然叫道:“姊姊,你看。”霍青桐顺着她手指望去,

  只见半空中有一个黑点,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,问道:“那是甚么?”香香公主道:“是一

  头鹰,我瞧着它从这里飞过去,怎么忽然在半空中停住不动了。”霍青桐道:“你别眼花了

  吧?”香香公主道:“不会,我清清楚楚瞧着这鹰飞过去的。”陈家洛道:“倘若不是鹰,

  那么这黑点是甚么?但如是鹰,怎么能在空中停着不动?这倒奇了。”三人望了一会,那黑

  点突然移动,渐近渐大,转眼间果然是一头黑鹰从头顶掠过。香香公主缓缓举起手来,理一

  下被风吹乱了的头发。陈家洛望着她晶莹如玉的白手,在雪白的衣襟前横过,忽然省悟,对

  霍青桐道:“你看她的手!”霍青桐瞧了瞧妹子的手,道:“喀丝丽,你的手真是好看。”

  香香公主微微一笑。陈家洛笑道:“她的手当然好看,可是你留意到了吗?她的手因为很

  白,在白衣前面简直分不出甚么是手,甚么是衣服。”霍青桐道:“嗯?”香香公主听他们

  谈论自己的手,不禁有点害羞,眼睛低垂的静听。陈家洛道:“那只鹰是停在一座白色山峰

  的顶上啊!”霍青桐叫了起来:“啊!不错,不错。那边的天白得像羊乳,这高峰一定也是

  这颜色,远远望去就见不到了。”陈家洛喜道:“正是。那鹰是黑色的,所以就看得清清楚

  楚。”香香公主这才明白,他们谈的原来是那古城,问道:“咱们怎么去呢?”霍青桐道:

  “得好好想一想。”取出地图来又看了好一回,道:“等太阳再偏西,倘若那真是一座山

  峰,必有影子投在地上,就能算得出去古城的路程远近。”陈家洛道:“可别露出形迹,要

  教这些坏蛋猜测不透。”霍青桐道:“不错,咱们假装是谈这条狼。”陈家洛提过一条死

  狼,三人围坐着商量,手中不停,指一下死狼鼻子,又拔一根狼毛细细观察,拉开狼嘴来瞧

  它牙齿。日头渐渐偏西,大漠西端果然出现了一条黑影,这影子越来越长,像一个巨人躺在

  沙漠之上。三人见了,都是喜动颜色。霍青桐在地下画了图形计算,说道:“这里离那山

  峰,大约是二十里到二十二里。”一面说,一面将死狼翻了个身。陈家洛把一条狼腿拿在手

  里,拨弄利爪,道:“咱们如再有一匹马,加上那白马,三人当能一口气急冲二十几里。”

  霍青桐道:“你想法儿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放咱们出去。”陈家洛道:“好,我来试试。”随

  手用短剑剖开死狼肚子。张召重和关东三魔见他们翻来翻去的细看死狼,不住用回语交谈,

  很是纳闷。张召重道:“这死狼有甚么古怪?陈当家的,你们商量怎生给它安葬吗?”陈家

  洛登时灵机一动,道:“我们是在商量如何脱险。你瞧,这狼肚子里甚么东西也没有。”张

  召重道:“这狼肚子饿了,所以要吃咱们。”关东三魔听着都笑了起来。哈合台道:“我们

  上次遇到狼群,躲在树上,群狼在树下打了几个转,便即走了。这一次却耐心真好,围住了

  老是不走。”滕一雷道:“上次幸得有黄羊骆驼引开狼群。这当儿只怕周围数百里之内,甚

  么野兽都给这些饿狼吃了个干净,只剩下我们这一伙。”陈家洛道:“这些狼肚里空成这个

  样子,只要有一点东西是可以吃的,哪里还肯放过?”张召重道:“你瞧这死狼瞧了半天,

  原来发见的是这么一片大道理。”陈家洛道:“要逃出险境,只怕就得靠这道理。”关东三

  魔同时跳起身来,走近来听。张召重忙问:“陈当家的有甚么好法子?”陈家洛道:“大家

  在这里困守,等到树枝烧完,又去采集,可是总有烧完的时候,那时七个人一齐送命,是不

  是?”张召重与关东三魔都点了点头。陈家洛道:“咱们武林中人,讲究行侠仗义,舍身救

  人。此刻大伙同遭危难,只要有一个人肯为朋友卖命,骑马冲出,狼群见这里有火,不敢进

  来,见有人马奔出,自然一窝蜂的追去。那人把狼群引得越远越好,其余六人就得救了。”

  张召重道:“这个人却又怎么办?”陈家洛道:“他要是侥幸能遇上清兵回兵大队人马,就

  逃得了性命。否则为救人而死,也胜于在这里大家同归于尽。”滕一雷道:“法子是不错,

  不过谁肯去引开狼群?那可是有死无生之事。”陈家洛道:“滕大哥有何高见?”滕一雷默

  然。哈合台道:“咱们来拈阄,拈到谁,谁就去。”张召重正在想除此之外,确无别法,听

  到哈合台说拈阄,心念一动,忙道:“好,大家就拈阄。”陈家洛本想自告奋勇,与霍青桐

  姊妹三人冲出,却听他们说要拈阄,如再自行请缨,只怕引起疑心,说道:“那么咱五人拈

  吧,两位姑娘可以免了。”顾金标道:“大家都是人,干么免了?”哈合台道:“男子汉大

  丈夫,不能保护两个姑娘,已是万分羞愧,怎么还能让姑娘们救咱们出险?我宁可死在饿狼

  口里,否则就是留下了性命,终身也教江湖上朋友们瞧不起。”滕一雷却道:“虽然男女有

  别,但男的是一条命,女的也是一条命。除非不拈阄,要拈大家都拈。”他想多两个人来

  拈,自己拈到的机会就大为减少。顾金标对霍青桐又爱又恨,心想你这美人儿大爷不能到

  手,那么让狼吃了也好。四人望着张召重,听他是何主意。张召重已想好计谋,知道决计不

  会轮到自己,心想:“这两个美人儿该当保全,一个是皇上要的,另一个我自己为甚么不

  要?”当下昂然说道:“大丈夫宁教名在身不在。张某是响当当的男子汉,岂能让娘儿们救

  我性命?”滕顾二人见他说得慷慨,不便再驳。顾金标道:“好,就便宜了这两个娘儿。”

  滕一雷道:“我来作阄!”俯身去摘树枝。

  张召重道:“树枝易于作弊。用铜钱作阄为是。”从袋里摸出十几枚制钱,挑了五枚同

  样大小的,其余的放回袋里,说道:“这里是四枚雍正通宝,一枚顺治通宝,各位请看,全

  是一样大小。”滕一雷逐一检视,见无异状,说道:“谁摸中顺治通宝,谁就出去引狼。”

  张召重道:“正是如此。滕大哥,放在你袋里吧。”滕一雷把五枚铜钱放入袋内。

  张召重道:“哪一位先摸?”他眼望顾金标,见他右手微抖,笑道:“顾二哥莫怕。生

  死有命,富贵在天,我先摸!”伸手到滕一雷袋里,手指一捏,已知厚薄,拈了一枚雍正通

  宝出来,笑道:“可惜,我做不成英雄了。”张开右掌,给四人看了。原来四枚雍正通宝虽

  与顺治通宝一般大小,但那是雍正末年所铸,与顺治通宝所铸的时候相差了八十年左右。顺

  治通宝在民间多用了八十年,磨损较多,自然要薄一些。只是厚薄相差甚微,常人极难发

  觉。张召重在武当门中练芙蓉金针之前,先练钱镖。钱镖的准头手劲,与铜钱的轻重大小极

  有关系,他手上铜钱捏得熟了,手指一触,立能分辨。其次是陈家洛摸,他只想摸到顺治通

  宝,便可带了二女脱身,哪知不如人愿,却摸到一枚雍正通宝。张召重道:“顾二哥请摸

  吧。”顾金标拾起虎叉,呛啷啷一抖,大声道:“这枚顺治通宝,注定是要我们兄弟三人拿

  了,这中间有弊!”张召重道:“各凭天命,有甚么弊端?”顾金标道:“钱是你的,又是

  你第一个拿,谁信你在钱上没做记号。”张召重铁青了脸道:“那么你拿钱出来,大家再摸

  过。”顾金标道:“各人拿一枚制钱出来,谁也别想冤谁。”张召重道:“好吧!死就死

  啦,男子汉大丈夫,如此小气。”

  滕一雷把袋里所剩的三枚制钱拿出来还给张召重,另外又取出一枚雍正通宝,顾哈两人

  拿出来的也都是雍正通宝。其时上距雍正不远,民间所用制钱,雍正通宝远较顺治通宝为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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