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回 盈盈彩烛三生约 霍霍青霜万里行_书剑恩仇录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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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盈盈彩烛三生约 霍霍青霜万里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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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言伯乾的两个徒弟宋天保、覃天丞赶到。余鱼同三

  面受敌,避无可避,右手在左边衣袖中抽出金笛,当当两声,架开双刀。彭三春正要上前夹

  击,在旁观看的哈合台怒道:“喂,三个打一个,算甚么好汉?”彭三春一怔,哈合台出手

  奇快,已抓住三节棍尾梢向外一夺。彭三春疾忙回夺,两人都没脱手。

  彭三春欺进一步,左手在三节棍中截一搭,右手棍端突然离手,弯过来打向哈合台左

  肩,这是他三节棍的救命变招,叫做“毒蛇摆尾”。哈合台猝不及防,黑暗中只觉棍端砸

  来,忙向右避让,棍端已扫中他肩头,砰的一声,甚是疼痛。哈合台大怒,松手撒棍,一把

  抓住彭三春腰带,大叫一声:“呼!”将他肥肥一个身躯举过头顶,摔在地下。哈合台擅于

  蒙古人摔跤之技,这一下把彭三春摔得头昏脑胀,眼前金星乱冒。滕一雷见哈合台取胜,叫

  道:“别惹祸,快走!”言伯乾叫道:“好哇,关东六魔原来投降了红花会。”顾金标转头

  怒道:“你说甚么?”言伯乾道:“你们不投降红花会,干么要帮这红花会的头目?”滕一

  雷奇道:“他是红花会的?”言伯乾见两个徒弟被余鱼同逼得手忙脚乱,形势危急,不暇回

  答,从长衫底下掏出一对钢环,呛啷啷一抖,左环向余鱼同背心砸去。余鱼同金笛回转,向

  他“期门穴”点到。两人搭上手拆了数招。滕一雷连叫住手,言伯乾只是不听,想起伤目之

  恨,双环如狂风骤雨般向仇人要害打去。滕一雷从背上卸下独脚铜人,纵近身去,向下一

  压,只听得当的一声猛响,两件兵器都被震了开去。余鱼同和言伯乾手臂发麻,暗暗心惊。

  滕一雷道:“且莫混战,听兄弟一言。”转头问余鱼同道:“阁下是红花会的么?”余鱼同

  心想,今日之事,走为上着,也不回答,突然向黑暗处跃去。宋天保站得最近,挺刀追来,

  余鱼同回身持笛一吹,飕的一声,一支短箭钉上了宋天保面颊,痛得他哇哇大叫。滕一雷和

  言伯乾随后追来,黑暗中看不清楚,又怕余鱼同吹箭厉害,不敢十分迫近。滕一雷和言伯乾

  对答了几句话,言伯乾说明了余鱼同的身分来历,各人四散找寻。余鱼同越逃越远,慢慢挨

  向河边,心想:还是混到清兵粮船上最为太平,明天开船,就不妨事了。他在树丛中倾听追

  兵声音,伏在地上慢慢爬行,忽听前面两声女人惊叫,夹着清兵的怒骂之声,原来救出来的

  那两个女人又给清兵找着了。他这时自身难保,顾不得旁人,缩身不动,但叫声越来越惨

  厉,忍不住探头出去一张,只见一个清兵双手各拖一个女人向河岸走去。两个女人不肯走,

  大声哭叫,却被清兵在地上横拖倒曳而去。余鱼同心道:“贪生忘义,非丈夫也!”金笛对

  准清兵后脑,用力一吹,短箭飞去,没入脑中,清兵狂叫一声,登时毙命。余鱼同一箭吹

  出,随即向岸上疾奔。这一箭终于泄露了行藏,他奔出数丈,顾金标斜刺里挺猎虎叉前来拦

  住。余鱼同展开柔云剑术,想打倒了他逃命,岂料数招过后,只觉对方身手迅捷,竟是劲

  敌。顾金标一面打,一面连连呼哨。余鱼同见远处黑影掩袭而来,不敢恋战,以进为退,和

  身向前扑去,左手双指直点敌人胸前要穴。顾金标虎叉横胸。余鱼同倒退跃开,但彭三春的

  三节棍已打了过来。同时滕一雷和言伯乾、覃天丞也均赶到,四面合围。滕一雷叫道:“抛

  下兵器!”余鱼同不理,使笛如风,混战中挺脚把覃天丞踹倒。滕一雷手挥铜人,呼的一声

  当头砸了下来。余鱼同知道他力大异常,不敢挡架,纵身闪过。滕一雷兵刃笨重,但因膂力

  奇大,使用之际仍十分灵活,一砸不中,随即收势,“横扫千军”,向余鱼同腰里挥击过

  来。余鱼同一低头,铜人在头顶飞过,立时猱身直进,欺到滕一雷怀里,金笛向他“气俞

  穴”点去。滕一雷铜人竖起,欲待震飞金笛。余鱼同忽然拔起,跃过宋天保头顶,落下时顺

  势挺膝盖在他背心一顶。宋天保站脚不住,向滕一雷的铜人上撞去。言伯乾斜刺里急抄挽

  住,骂道:“送死么?”滕一雷赞了句余鱼同:“好俊身手!”这边彭三春和顾金标又已截

  住去路。哈合台在旁观战,见众人兵刃齐下,眼见余鱼同要血溅当地,心中敬他救援妇孺的

  侠义心肠,忽地纵入战圈,叫道:“老大、老二退开。”滕一雷和顾金标齐齐跃出。余鱼同

  力敌数人,已累得浑身是汗,笛子打出去全然不成章法,滕顾两人刚跃开,言伯乾右手钢环

  已套住笛端,左手钢环猛力砸向笛身,当的一声,金笛脱手飞出,钢环顺势又向余鱼同太阳

  穴砸到。哈合台把余鱼同向后一拉,避开这一击,同时使出蒙古摔跤之法,右脚一勾,左手

  在他肩头一扳,余鱼同站立不稳,跌倒在地,被哈合台按住擒牢。金笛从空中落下,顾金标

  伸手接住,插入腰里。

  宋天保和覃天丞吃过余鱼同的苦头,奔过来要打。哈合台道:“且慢!”撕下余鱼同长

  衫衣襟把他反手缚住,拉起来站定,说道:“朋友,我知你是好汉子,有话好好说,我们决

  不难为你。”余鱼同哼了一声,并不言语。

  滕一雷道:“朋友,你是红花会的么?”余鱼同道:“我姓余名鱼同,江湖上人称金笛

  秀才,在红花会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。”滕一雷点头道:“这就是了,我也听到过你的名

  头,我向你打听几个人。”余鱼同道:“你要问焦文期和阎氏兄弟的下落,我老实告诉你,

  那不是我们红花会杀的。”言伯乾在一旁冷冷的道:“现今你当然不认啦!”余鱼同泼口大

  骂:“你这瞎眼贼,我又不是跟你说话,你的眼是我射瞎的,怎么样?老子怕了你不是好

  汉。”宋天保大怒,举刀砍来。哈合台把搁在余鱼同腿边的右脚一松,余鱼同双足顿得自

  由,向左一偏头,让过这一刀,右腿飞起,踢在宋天保左腿“伏兔穴”上。宋天保单刀脱

  手,登时软麻在地。覃天承忙抢过来扶起。彭三春见师侄丢脸,举拳扑将过来。哈合台道:

  “要打架?我放了他和你一对一打个痛快如何?”彭三春怒道:“我先和你比划比划也可

  以。”呛啷啷一抖三节棍。哈合台道:“想再摔一跤么?”言伯乾忙把彭三春往身后一拉,

  静观滕一雷如何处置。滕一雷又问余鱼同道:“江湖上多说我们三个兄弟是红花会所害,冤

  有头,债有主,只要你老实说一句,这件事是何人指使、何人动手,我们自会去找他算帐,

  你不必畏惧隐瞒。难道我们还能把红花会几万人斩尽杀绝不成?”余鱼同道:“今日落在你

  们手里,要杀便杀,何必多说。你以为红花会怕你们这几个人,那真是在做梦了。”哈合台

  道:“你是好汉子,我是很佩服的,我只请问,我们三兄弟到底是谁害的。”余鱼同道:

  “老实说,这三人是谁杀死的,我知道得清清楚楚,不过决不是红花会。”顾金标道:“那

  么你说出来,我们马上放你。”余鱼同道:“余某虽是无名小辈,既然身属红花会,岂能让

  人威迫?杀死那三人的是谁,本来跟你们说了也不相干,他也不会怕你们去寻仇。但你们如

  此逼迫,我偏偏不说。”顾金标猎虎叉一抖,叉杆上三个铁环当啷啷一阵响,喝道:“你说

  不说?”余鱼同昂头也喝:“不说怎样?你有种就在胸口上给我一叉。我们红花会兄弟给我

  报起仇来,可不会像你这么脓包,到今天连仇人是谁也不知道。”顾金标气得只是抖叉,连

  连咒骂。哈合台道:“你如认为我这朋友还可交交,那么请你告诉我。”余鱼同见这几人中

  只有哈合台对他有友善之意,便道:“你们干么不去问韩文冲?不过他不在洛阳,现下和威

  震河朔王维扬一起在杭州。”滕一雷道:“当真?”余鱼同喝道:“我几时说过假话?”哈

  合台见他虽然被擒,反而越来越强项,对他更是敬佩,把滕一雷和顾金标拉在一边,道:

  “再逼也无用,放了他吧。”顾金标道:“咱们放他,江湖上还道关东六魔不敢惹红花会,

  依我说,毙了算啦。”滕一雷道:“毙了也没好处,咱们就奔杭州去找韩文冲,把他带着,

  在路上慢慢套问,总要问个水落石出,再杀不迟。”顾金标道:“好,就是这样。”滕一雷

  回来对余鱼同道:“我们把你带到杭州去和韩大哥对质。要是你说的不错,我们就放你。”

  余鱼同心想:“这很好,一路上不遇救援,也总有脱身之策。”于是点头答允。滕一雷向言

  伯乾一举手,说道:“后会有期。”转身要走。言伯乾纵上一步道:“慢来,慢来。这人是

  咱们一起擒住的,就这样便宜的让你带走?”哈合台怒道:“你要怎样?”言伯乾自忖,己

  方虽有四人,但对方三人武功高强,自己虽然还可对付,师弟和徒弟就不行了,用强不得取

  胜,说道:“他射瞎了我一只眼,我便剜他两只眼抵帐,人就让你们带走。”滕一雷和顾金

  标心想,擒拿余鱼同,他确是也有功劳,他是官府中人,何必得罪了他,而且余鱼同没了眼

  睛,带他上路时反而方便,不怕他逃走,当下并不阻拦。言伯乾右手食中两指“双龙抢

  珠”,向余鱼同双目截了过来。余鱼同退后一步想避,顾金标执住他身子向前一推,使他动

  弹不得。

  陈家洛等一行沿黄河西上,只见遍地沙砾污泥,尽是大水过后的遗迹,黄沙之中偶然还

  见到骷髅白骨,想像当日波涛自天而降,众百姓挣扎逃命、终于葬身泽国的惨状,都不禁恻

  然。陈家洛吟道:“安得禹复生,为唐水官伯,手提倚天剑,重来亲指画!”吟罢心想:

  “白乐天这几句诗忧国忧民,真是气魄非凡。我们红花会现今提剑只是杀贼,那一日提剑指

  画而治水,才是我们的心愿。”

  不一日来到潼关,徐天宏和章进两人分头到各处街头墙角查看,不见有余鱼同留下的记

  号,知他尚未到达,便在一家客店中住了下来,等了三日,始终不见他到来。徐天宏和章进

  到水陆两路码头查问,都说不见有这么一位秀才相公。到第四日上,大家一计议,都觉事有

  蹊跷,只怕中途出了乱子。潼关一带占码头的帮会是龙门帮,红花会和他们素无交往,生怕

  余鱼同着了他们的道儿,于是徐天宏拿了自己名帖,去拜访龙门帮的龙头大哥上官毅山。

  上官毅山听得徐天宏来访,知他是红花会七当家、江湖上有名的武诸葛,忙迎接出来。

  徐天宏说明来意。上官毅山道:“久慕贵会仁义包天,只是贵会一向在江南开山立柜,无缘

  结交。要是早知贵会十四当家在黄河中坐船,一定好好接待。我马上派人去查问。”当着徐

  天宏的面,立即派出八名弟兄出去,叫四人到河中查询,四人沿黄河两岸迎接下去,一见到

  余十四当家,马上接待到潼关来。

  徐天宏见他着力办事,十分义气,不住道谢。上官毅山留他在家中居住,徐天宏一定不

  肯。下午上官毅山前来回拜。陈家洛怕惊动了人,都回避不见,只徐天宏一人接待。

  上官毅山当晚大排筵席,给徐天宏接风,遍邀当地武林豪杰作陪。潼关武林人士识得周

  仲英的人很多,听说徐天宏是名震西北的铁胆周之婿,更是倾心结纳。有些人私下议论,武

  诸葛名闻江湖,哪知竟是如此瘦弱矮小,真是人不可以貌相。众人见他谈吐豪爽,很够朋

  友,都生敬仰之心。次日上午,上官毅山又到客店拜访,说手下人并未找到余鱼同,但得了

  一点线索:“据水路上弟兄报知,这几日征西大军赶运军粮,黄河中封船,只怕余十四爷给

  粮运阻住了。”徐天宏稍觉放心,道了劳。

  到得晚间,上官毅山又亲来通知,说陆上弟兄报知,孟津大街的醉仙楼上,十天前曾有

  一个相貌怕人的秀才和人打架,把酒楼打得一塌胡涂。徐天宏惊道:“那就是余十四弟,后

  来怎样?”上官毅山道:“兄弟派去查访的人还没回来,这是他叫人带来的消息,详细情形

  不大清楚。”徐天宏道:“上官大哥如此尽心,真是感激万分,兄弟给你引见几位朋友。”

  于是到隔壁房里把陈家洛、文泰来、骆冰、章进、周绮都请过来和他相见。上官毅山欣喜异

  常,双方互道仰慕。陈家洛道:“十四弟为人精细,决不会使酒闹事,他既与人打架,定是

  遇上了仇家,咱们快去孟津。”文泰来道:“对,立刻就走。”上官毅山道:“各位来到潼

  关,兄弟本应稍尽地主之谊,现今既有急事,兄弟随伴各位同走一遭。”陈家洛见他重义,

  也不客气推辞。上官毅山带了两名副手,众人乘马急奔孟津而去。文泰来骑了白马,越众当

  先。众人离孟津还有六十多里,文泰来已回头迎上,说道:“我去醉仙楼打听。酒保说确有

  这回事。和十四弟打架的是本地一个大绅士,叫甚么孙大善人,还有几个衙门里的捕快。”

  上官毅山奇道:“孙大善人今年已六十多岁,不会武功,一向对人客客气气,怎会和他打

  架?”陈家洛道:“后来怎样?”文泰来道:“后来的事那酒保吞吞吐吐的说不明白。”陈

  家洛道:“好,咱们快去。”众人催马前行,到孟津后上官毅山到醉仙楼去找老板。那老板

  见是龙门帮的龙头大哥,忙不迭的摆酒招待,丝毫不敢隐瞒,但所说也和文泰来打听到的差

  不了多少。那老板指着栏干和板壁上兵刃所砍痕迹,说是那天打斗留下来的。那日言伯乾要

  剜余鱼同双目,眼见他手指很将戳到,哈合台忽地伸手抓住言伯乾后心,猛力一拉,把他拉

  得退后了数尺。言伯乾大怒,左拳向后撩出,拍的一声,击在哈合台右腕之上。哈合台吃

  痛,疾忙放手。两人各自纵出一步,拉开架式便要放对。滕一雷抢到两人之间,铜人一摆,

  说道:“咱们好朋友莫伤了和气。”

  哈合台对言伯乾道:“你要报仇,等我们的事了结之后,你再去找他,我们谁也不帮。

  这时候你要胡来,那可不行。”滕一雷知道哈合台性情梗直,说过了的话决不轻易变更,虽

  然这么办不甚妥当,但在外人面前,自己兄弟间不能争辩,免得给人笑话,当下不作一声。

  言伯乾情知用武不能取胜,气忿忿的收了双环,说道:“终有一日我取了他的双眼给你瞧

  瞧。”哈合台道:“那很好,再见啦。”关东三魔押了余鱼同便走。言伯乾给徒弟解开腿上

  被点穴道,心头很不服气,远远跟在后面。

  巳牌时分,滕一雷等到了孟津,上酒楼吃饭。那酒楼叫做“醉仙酒楼”。滕一雷要了酒

  菜,与余鱼同同席而坐。刚吃了几杯酒,只听楼梯上脚步响,上来七八名捕快和一个衣饰考

  究的老人。那老人叫下不少酒菜,宴请捕快。捕快和酒保都叫他“孙老爷”,言下很是恭

  敬,看来这人是当地有面子的缙绅。过了一会,又上来四人,哈合台倏然变色,原来言伯乾

  师徒竟也跟着到了。余鱼同装作不见,神色自若的饮酒。滕一雷对哈合台道:“老四,咱们

  到关内来是给老三报仇,你怎么反而尽护着仇家,老三他们在九泉之下怕要怪你呢。”哈合

  台道:“我怎么护着仇家?我不过见他是条汉子,不许别人胡乱作贱。倘若查明他真是仇

  家,我首先就取他性命。”顾金标道:“这里到杭州路远着呢,他们……”说着向言伯乾等

  嘴一努:“又不死心,阴魂不散,让他们剜了他眼睛就是,否则路上必出乱子。”哈合台只

  是不依,三人吵嚷了起来。哈合台势孤,一向又是听大魔滕一雷指挥惯了的,拗不过他们,

  气忿忿的站起,道:“老大、老二,我先走一步,在杭州等你们。这个人的事我不管啦!”

  饭也不吃,大踏步下楼去了。顾金标伸手拉他,被他一摔手,险险跌了一跤。哈合台自幼熟

  习蒙古摔跤之技,随手一摔,都是劲道十足。滕一雷道:“老二,莫理他,他是牛脾气。你

  看住这个人。”顾金标拔出匕首,翻转藏在腕底,低声对余鱼同道:“你要逃走,我先给你

  几个透明窟窿。”余鱼同置之不理。滕一雷走到言伯乾桌边去打招呼、套交情。

  余鱼同见哈合台一去,知道祸在眉睫,望见言伯乾脸有喜色,自是滕一雷跟他说了,让

  他剜出自己眼珠,一时焦急无计。这时酒保端上一大碗热腾腾的黄河鲤鱼羹,顾金标喝了一

  口,叫道:“老大,鱼羹很鲜,快来喝吧。”余鱼同伸出羹匙,也去舀羹,手伸近时突然在

  碗底一抄,把一碗热羹劈面倒在顾金标脸上。顾金标正在喜尝鱼羹美味,哪知变起俄顷,一

  碗热羹突然飞来,眼上鼻上全是羹汤,痛得哇哇乱叫。余鱼同不等他定神,掀起桌子,碗筷

  菜肴全倒在他身上。顾金标睁不开眼,哪能避让。滕一雷和言伯乾等忙纵过救援。余鱼同又

  掀翻一张桌子,阻住敌人来路,暗忖此时虽可脱逃,但逃不多远,势必又会给追上了,唯有

  觅地躲避,以待外援,闹市之中,最稳妥的躲避处莫过于官家监狱。

  酒楼上登时大乱,酒客纷向楼下奔跑。余鱼同纵到那孙老爷面前,拍的一声,结结实实

  打了他个巴掌。那孙老爷只觉眼前金星乱冒,坐倒在地。余鱼同扯住他胡子,提了起来,紧

  紧扭住。众捕快大惊,奔上救护。余鱼同抱住孙老爷不放,向滕一雷等招手道:“老大老二

  快来啊,我得手啦,你们快来把鹰爪孙赶开。”众捕快听得土匪要绑架孙大善人,抽出铁链

  铁尺,连叫:“好大的胆子!”向滕一雷等奔来。这几名捕快哪在滕一雷心上,但孟津是大

  地方,和捕快衙役一争斗,官兵马上就到。滕一雷暗骂余鱼同狡猾,踢倒一名捕快,拉了顾

  金标飞身下楼。言伯乾大叫:“咱们是官兵,来捉强盗的啊!”但混乱中又怎听得清楚?转

  眼间彭三春已打倒了一名捕快,其余的连连呼哨,招集同伴,远处当当当铜锣响起,看来大

  队援兵便要赶到。言伯乾喝道:“彭师弟,快走!”师徒四人冲下楼去,众捕快怎拦得住,

  只用铁链锁住了余鱼同一人。言伯乾等一行四人逃出孟津,找了个荒僻地方休息。彭三春大

  骂余鱼同诡计多端。言伯乾阴沉沉的道:“谅这小小孟津衙门,也不能庇护了他,咱们今晚

  就去劫狱,把这恶贼劫出来痛痛快快的折磨。”彭三春怕官,听说要劫狱,很是踌躇,可是

  师兄的话又不敢违拗。到得三更,各人蒙起了脸,向孟津衙门奔来,彭三春落在后面,很不

  起劲。言伯乾知他甚是勉强,也不点破。将近官衙,忽见前面人影一晃,有人一掠而过。言

  伯乾见这人身手甚快,向徒弟叮嘱:“小心!”忽然身后有人低呼:“是言兄么?”言伯乾

  转过身来,见是滕一雷和顾金标。滕一雷道:“大伙儿齐心来干,那更好啦。”顾金标道:

  “咱们不能让这臭贼痛痛快快的吃一刀就算,先得让他多受点儿罪。”他脸上给烫起了无数

  热泡,对余鱼同可恨入了骨。当下六人越墙入内。陈家洛和上官毅山细问醉仙楼的老板,再

  也问不出甚么了,只知那秀才后来给捕快锁了去。陈家洛听说余鱼同被捕,便放了心,就算

  犯了死罪,官府公文来往,也得耽搁好久才会处决,于是和上官毅山去拜访孙大善人。

  孙大善人是当地首富,田庄、当铺不计其数。他见上官毅山和一个自称姓陆的公子来

  访,心中吓了一跳,打好了主意,如果龙门帮要钱,只好舍财消灾。哪知上官毅山寒暄了几

  句之后,口风转到那天在酒楼闹事的秀才身上,孙大善人更是吃惊,连称:“兄弟年纪这么

  一大把,素来不敢得罪甚么人,要是江湖上朋友们手头不便,兄弟一向量力而为,决不敢小

  气。”上官毅山道:“那位秀才相公和小弟有点渊源,不知为甚么和孙老爷打了起来。”孙

  大善人道:“我实在不知,看他们神色,似乎要绑架兄弟。”于是说了当时情形。陈家洛暗

  忖:“十四弟怎会约人来绑架他,中间一定另有隐情。孟津几名捕快,又怎能把十四弟逮

  去,难道此地另有能人?”于是对上官毅山道:“那么请孙老爷引我们去监狱探探这个秀

  才。”孙大善人忙道:“这秀才当晚就给人劫出狱去,难道你们不知?”陈家洛更是奇怪,

  向上官毅出使个眼色,告辞出来,只见许多公差捕快乔装改扮了,在孙宅前后保护。上官毅

  山和陈家洛等来到孟津龙门帮头目家里,派人到衙门打听,果然那秀才当晚便给人劫出,还

  伤了好几名牢头禁子。陈家洛双眉深皱,和徐天宏琢磨了半天,丝毫没有头绪。晚饭后众人

  到监狱附近踏勘,骆冰忽然一指墙脚,道:“瞧!”众人一看,喜形于色。上官毅山却莫名

  其妙。徐天宏道:“这是十四弟留下的记号,他说给仇人追逼,迫得向西逃避。”章进道:

  “甚么仇人?定是缠着他的那个少年。”徐天宏道:“这少年的武功不及十四弟,局面不致

  如此紧急,料来另有别情。”文泰来道:“咱们快去。”

  众人向西寻去,到了郊外,在一株大树脚边记号又现,但见画得潦草异常,显得处境十

  分危急。众人加紧脚步,在一条通到山中的岔路边又见到了记号。

  文泰来和章进当先奔驰入山,沿途只见所画的记号愈来愈不成模样,有时只是随手一钩

  一画。转了几个弯,章进忽然咦的一声,纵上前去,在一株小树上拔下一枝竹箭。文泰来和

  徐天宏同时叫了出来。他二人久历江湖,见多识广,认得这是湖南辰州言家拳的独门暗器。

  文泰来怒道:“原来追逼十四弟的是言伯乾这奸贼。”这时骆冰又从树丛中发见了几枝竹

  箭。周绮忽然惊呼一声,指着地下。众人看时,见是点点血迹。沿着血点追寻过去,拨开树

  丛,忽见黑黝黝的一个山洞。山洞浅小,仅足容身,洞旁竹箭、钢镖、飞锥、小钢叉等落了

  一大堆,想见余鱼同那日受人围攻时打得十分激烈。众人十分担忧,不知他性命如何。

  徐天宏和文泰来捡起各种暗器细看,钢镖和飞锥武林常见,瞧不出用者身分,发小钢叉

  的人却极少,不知是何等人物。从诸般暗器看来,围攻余鱼同的至少也有四五人。那天滕一

  雷、顾金标、言伯乾等六人越墙入狱,想找狱卒逼问监禁余鱼同的所在。宋天保忽然脚下一

  绊,险些跌了一交,俯身看时,见一人给反背绑在地下,忙提他起来,晃亮火折,见是个身

  穿号衣的狱卒,口中塞着甚么东西,眼睛骨碌碌的乱转,说不出话来。言伯乾右手掐住他喉

  咙,左手挖出他口中之物,却是两块绣花手帕。言伯乾低喝:“今天抓来的秀才关在哪里?

  快说!你一叫就掐死你。”那狱卒吓得不住发抖,说道:“在……在那边第三……第三间牢

  房。”言伯乾懒得再绑他,手下使劲,狱卒顿时闭气而死。滕一雷道:“快去,怕已有人先

  来劫狱。”

  众人赶到牢房,果然听得有锉物之声。顾金标晃亮火折,见一个黑衣人蹲在余鱼同身

  边,显是他朋友前来救人。余鱼同见到火光,叫道:“有人来。”黑衣人并不理会,锉得更

  紧。滕一雷低喝:“是谁?”黑衣人突然跃起,回身一剑,这一剑又快又准,寒光闪处,剑

  锋已及面门。滕一雷身子虽胖,动作却极迅捷,右手铜人疾向剑刃压下。黑衣人手上剧震,

  虎口发痛,知道对方力大异常,不敢恋战,回剑向覃天丞刺去。覃天丞一让,黑衣人已跳出

  牢房。言伯乾道:“别追,劫人要紧!”这么一交手,满牢狱卒都已惊醒,知道有人劫狱,

  登时大乱。滕一雷在牢门口一站,喝道:“你们快锉,我在这里抵挡。”言伯乾和顾金标各

  自拿出铁锉,同时使力,不一刻已把锁住余鱼同手脚的铁链锉断。

  言伯乾扣住余鱼同脉门,和彭三春两人合力抬出牢房。衙役军士涌上来拦截,都被滕一

  雷挥铜人打伤。众人见他猛恶,不敢近前,只在远处呐喊。顾金标当先开路,宋天保、覃天

  丞断后,拥着余鱼同越墙而出。哪知监狱外已有大队军士守候,刀枪并举,围了上来。顾金

  标、言伯乾、彭三春分头迎敌,砍伤了几名,但官兵人众,呐喊杀上。

  混战中突然墙角一条黑影飞出,奔到余鱼同身边。覃天丞过来拦阻,那人手一扬,覃天

  丞只感到胸口剧痛,已中了甚么暗器,支持不住,蹲下地去。宋天保一呆,那人已拉了余鱼

  同逃走。宋天保大叫:“师父,那……那人逃啦!”余鱼同却并不急退,蹲在地下匆匆画了

  些记号。言伯乾扑将过去,斜刺里突然一剑刺到。言伯乾举环一锁,那人剑法奇快,早已变

  招,拆不两招,余鱼同把一名军官拉下马来,跃上马背,纵马驰近,大叫一声,向言伯乾迎

  面冲来。言伯乾向旁跃开,余鱼同拉住使剑人的手,将那人提上马背,两人一骑,向西奔

  去。

  这时滕一雷已翻出墙外,见余鱼同逃走,暗骂言伯乾师徒无用,大叫:“快追!”彭三

  春和宋天保左右挟住了覃天丞,向余鱼同马后赶去。他们脚下甚快,奔出数里,已把官差抛

  在后面。众官差眼见追不上,便收兵回去了。滕一雷等赶了一阵,功夫便即分出高下,滕一

  雷遥遥在前,顾金标和他相距不远,言伯乾却已被抛在后面,彭三春等是更加落后了。滕一

  雷在辽东虽然养尊处优,功夫却没搁下,轻功着实了得。山路驰马不便,余鱼同的马上骑了

  两人,那马又非良马,追逐了一会,滕一雷越赶越近。黑暗中那马突然踏入山道中一个小

  坑,左足跪了下去,头一低,把余鱼同抛下马来。余鱼同一个筋斗,轻轻落下。马上那人一

  提缰绳,那马哀嘶一声,竟没站起,原来左腿胫骨已经折断。那人见滕一雷追近,飞身下

  马,和余鱼同穿入树丛。行不数步,见前面有个山洞,两人躲了进去。

  余鱼同叹道:“李师妹,又是你来救我。”那黑衣人便是李沅芷。她跟随红花会人众,

  忽然不见了余鱼同,略一凝思,猜到他必是改走水路,便沿着黄河上溯寻访。到得孟津,在

  茶馆酒楼中听得到处都谈论丑脸秀才绑架孙大善人不遂之事,于是半夜里前来劫狱,那名狱

  卒就是被她绑住的。李沅芷救出了余鱼同,芳心喜慰,教余鱼同躺下养神,自己在洞口守

  御。余鱼同坐在地上,望着她俏生生的背影,感慨万千,一阵寒风吹来,只见她微微一颤,

  便脱下长袍,给她披在身上。李沅芷自识得这位师哥以来,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稍示怜惜之

  情,不由得回头嫣然一笑,身上心头,温暖异常。正要说话,忽然前面飕的一声,一枝竹箭

  射了过来。余鱼同见她没察觉暗器袭到,忙伸手将她一推,左手接住竹箭,叫道:“留神暗

  器!”话声未毕,外面又掷了一块飞蝗石进来。李沅芷闪身接住,只听得外面喝骂:“奸

  贼,快滚出来,免得大爷动手。”同时几个黑影迫近洞口。余鱼同提起竹箭箭尾,用打甩手

  箭手法向黑影掷去,一人呼痛跳开,却是彭三春胯上中箭。滕一雷等以敌暗我明,不敢过份

  迫近,诸般暗器纷纷向洞里掷去。余鱼同和李沅芷缩在一边,捡起落在洞内的飞镖小叉,在

  敌人攻近时就还敬一枝。李沅芷靠在余鱼同身上,虽然情势危急,反觉实是生平未历之佳

  境,山洞寒冷黑脏,洞外强敌环攻,然而提督府中的绣楼香闺却无此温馨。余鱼同低声问

  道:“咱们怎生出去?”李沅芷笑道:“何必出去?反正他们又攻不进来。”余鱼同急道:

  “天明了怎么办?”李沅芷听他语气焦急,笑道:“好,我想法子……喂,暗器来啦!”余

  鱼同向后急缩,又是一柄小钢叉钉在脚边地上。顾金标气愤之极,两柄小叉发出,使动钢叉

  护住门面,抢到洞口。李沅芷扬手发出三枚芙蓉金针。暗器细小,又在黑暗之中,本难闪

  避,但她发针手法未臻化境,顾金标总算及时发觉,猛一缩头,两针落空,只一针刺进头

  发,刺伤了头皮。他头顶刺痛,想到这类细微暗器多半带有剧毒,心中一骇,疾忙跳开,拔

  下金针,亮火折看时,见针尖之血并非黑色,知道无毒,这才放心。

  滕一雷接过金针一看,气得哇哇大叫,说道:“老三头骨上钉的,不就是这种金针?原

  来害死他的就是这奸贼。”那日焦文期被陆菲青以金针射瞎双目,尸首过了几年才给人在山

  谷中发现,其时面目早已腐坏,只从他兵器和衣饰上才认了出来,脸上肌肉烂去,露出几枚

  金针牢牢的钉在头骨之上。当日陆菲青以一把金针掷在焦文期脸上,大部分拔回,但深入肉

  里的几枚却未起出。韩文冲信中曾详述此事和金针形状。岂知当时杀焦文期的固然不是余鱼

  同,而今日射伤顾金标的也并不是这金笛秀才。

  滕顾两人愤怒异常,攻得更紧,但害怕金针厉害,不敢再窜近洞口。李沅芷眼望洞外御

  敌,说道:“你干么避开我?难道你见到我就讨厌吗?”余鱼同道:“李师妹,你干么现下

  说这些话?咱们脱了险之后再说行不行?”李沅芷默然不语,过了一会,说道:“那时候你

  又要避开我了。”余鱼同听她语气凄楚,心中一动,颇感歉仄。突然蓬的一声,一个火光掷

  在洞口,余鱼同一呆,火把中只见她俏脸含怨,泪珠莹然,一张雪白的脸被火光一迫,更觉

  娇艳。

  李沅芷叫道:“他们要用烟薰。”她纵身出去想踏灭火把,敌人暗器纷纷攒击,只得退

  回。不出她所料,言伯乾和宋天保果然割了不少草来,掷在火把上,浓烟升起,顺风涌进山

  洞,把两人薰得不住咳嗽。不久火把渐熄,烟却越来越浓。李沅芷知道在洞中无法再呆,说

  道:“你守住洞口。”把剑交给余鱼同,退到他身后。余鱼同听到背后衣衫抖动之声,不知

  她在干甚么,回头一望。李沅芷忙叫:“回过头去!”余鱼同大为奇怪,原来烟雾中见她在

  解外衣。这时他双目被浓烟薰得不住流泪,强自撑住。

  李沅芷走上前来,接过长剑,把一件长衣掷在他身上,说道:“快穿上。”余鱼同想

  问。李沅芷连催:“快穿,快穿。”见他穿了,又把剑交给了他。

  这时浓烟渐弱,又是一个火把掷了过来,这次的火把更旺,照得一片明亮。李沅芷道:

  “咱们分头走,你千万不可跟我。”不等余鱼同回答,已空手纵出洞去。余鱼同大惊,伸手

  急拉,却没拉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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