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回 烟腾火炽走豪侠 粉腻脂香羁至尊_书剑恩仇录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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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回 烟腾火炽走豪侠 粉腻脂香羁至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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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要把自己带到哪里?车行良久,道路不平,震动加烈,似已出

  城,到了郊外。再走好半天,车子停住,乾隆感到给人抬了出来,愈抬愈高,似乎漫无止

  境,心中十分害怕,全身发抖,在被窝中几乎要哭了出来。惶急之际,忽动诗兴,口占两

  句,诗云:“疑为因玉召,忽上峤之高。”被人抬着一步一步的向上,似是在攀援一座高

  峰,最后突然一顿,给人放在地下。他不敢言语,静以待变,过了半晌竟没人前来理睬。将

  裹在身上的被子稍稍推开,侧目外望,黑漆漆的甚么也看不见,只听得远处似有波涛之声,

  凝神静听,又听得风卷万松,夹着清越悠长的铜铃之声。风势越来越大,一阵阵怒啸而过,

  似觉所处之地有点摇晃,更是害怕,推开被头,想站起来看看,刚一动,黑暗中一个低沉的

  声音喝道:“要性命的就别动。”敢情监视着他的人守候已久,乾隆吓得不敢动弹。如此挨

  了良久,心头思绪潮涌,风声渐止,天色微明,乾隆看出所处之所是一间小室,但爬得这么

  高,难道这是高山之巅的一所房屋?正在胡思乱想,忽听得一阵唏哩呼噜之声,细细听去,

  原来是监守者正在吃面,听声音是两个人,大口咀嚼,吃得十分香甜。他折腾了一夜,这时

  已感饥饿,面香一阵阵传来,不觉食欲大起。

  过了一会,两人面吃完了,一个人走过来,将满满一碗虾仁鳝糊面放在他头边地下,相

  距约有五尺,碗中插了一双筷子。乾隆寻思:“这是给我吃的么?”不过这两人既不说,肚

  中虽饿,也不便开口寻问。只听一人道:“这碗面给你吃,里面可没毒药。”乾隆大喜,坐

  起身来正要去拿,忽然身上一阵微凉,忙又睡倒,缩进被里。原来昨夜玉如意服侍他安睡之

  时,已帮他将上下衣服脱得精光,这时一丝不挂,怎能当着众人前钻出被窝来拿面?那人骂

  道:“***,你怕毒,我吃给你看。”端起碗来,连汤带面,吃了个干干净净。乾隆见这

  人满脸疤痕,容色严峻,甚感惧怕,道:“我身上没穿衣,请你给我拿一套衣服来。”他话

  中虽加了个“请”字,但不脱呼来喝去的皇帝口吻。那人哼了一声,道:“老子没空!”这

  人是鬼见愁十二郎石双英,一副神情,无人不怕。乾隆登时气往上冲,但想自己命在别人掌

  握之中,皇帝的威严只得暂且收起,隔了半刻,说道:“你是红花会的么?我要见你们姓陈

  的首领。”石双英冷冷的道:“咱们文四哥给你折磨得遍身是伤。总舵主在请医生给他治

  伤,没功夫见你,等文四哥的伤势痊愈了再说。”乾隆暗想,等他伤愈,不知要到何年何

  月,不由得暗暗着急。只听得另一个喉音粗重、神态威猛的人道:“要是四哥的伤治不好,

  归了天,那只好叫你抵命。”这人是铁塔杨成协,这话倒非威吓,实是出自肺腑之言。乾隆

  无法搭腔,只得装作没听见。只听两人一吹一唱,谈了起来,痛骂满洲鞑子霸占汉人江山,

  官吏土豪,欺压小民,说来句句怨毒,只把乾隆听得惊心动魄。到了午间,孟健雄和安健刚

  师兄弟来接班,两人一面吃饭,一面谈论官府拷打良民的诸般毒刑,甚么竹签插指甲、烙铁

  烧屁股、夹棍、站笼,形容得淋漓尽致,最后孟健雄加上一句:“将来咱们把这些贪官污吏

  抓来,也教他们尝尝这些滋味。”安健刚道:“第一要抓贪官的头儿脑儿。插他的手指,烧

  他的屁股。”这一天乾隆过得真是所谓度日如年,好容易挨到傍晚,换班来的是常氏双侠。

  这对兄弟先是闷声不响的喝酒,后来酒意三分,哥儿俩大谈江湖上对付仇家的诸般惨毒掌

  故。甚么黑虎岗郝寨主当年失风被擒,后来去挖掉了捉拿他的赵知府的眼珠;甚么山西的白

  马孙七为了替哥哥报仇,把仇人全家活埋;甚么彰德府郑大胯子的师弟剪他边割他靴子,和

  他相好勾搭上了,他在师弟全身割了九九八十一刀。乾隆又饿又怕,想掩上耳朵不听,但话

  声总是一句一句传进耳来。兄弟俩兴致也真好,一直谈到天明,“龟儿子”和“先人板

  板”,也不知骂了几千百句。总算他们知道乾隆是总舵主的同胞兄弟,没辱及他的先人。乾

  隆整夜不能合眼。常氏双侠形貌可怖,有如活鬼,灯下看来,实令人不寒而栗。次日早晨,

  赵半山和卫春华来接班。乾隆见这两人一个脸色慈和,一个面目英俊,不似昨天那批人凶神

  恶煞般的模样,又均在西湖上见过,稍觉放心,实在饿不过了,对赵半山说道:“我要见你

  们姓陈的首领,请你通报一声。”赵半山道:“总舵主今儿没空,过几天再说吧。”乾隆心

  想:“这样的日子再过几天,我还有命么?”说道:“那么请你先拿点东西给我充饥。”赵

  半山道:“好吧!”大声叫道:“万岁爷要用御膳,快开上酒席来。”卫春华答应着出去。

  乾隆大喜,说道:“你给我拿一套衣服来。”赵半山又大声叫道:“万岁爷要穿衣了,快拿

  龙袍来。”乾隆喜道:“你这人不错,叫甚么名字?将来我必有赏赐。”赵半山微笑不答。

  乾隆忽然想起,道:“啊,我记得了,你的暗器打得最好。”孟健雄捧了一套衣服进来,放

  在被上,乾隆坐起一看,见是一套明朝的汉人服色,不觉大为踌躇。赵半山道:“咱们只有

  这套衣服,你着不着听便!”乾隆心想我是满清皇帝,怎能穿明朝的汉人服色,可是不穿衣

  服,势必不能吃饭,饿了一日两夜之后,这时甚么也顾不得了,只得从权穿起。

  他穿了汉人装束,虽觉不惯,倒也另有一股潇洒之感,站起来走了几步,向窗外一望,

  不由得吓了一跳,只见远处帆影点点,大江便在足底,眼下树木委地,田亩小如棋局,原来

  竟是身在高塔之顶。这宝塔作八角形,既在大江之滨,那定是杭州著名的六和塔了。又过了

  两个时辰,才有人来报道:“酒席摆好了,请下去用膳。”乾隆跟着赵半山和卫春华走到下

  面一层,见正中安放一张圆桌,桌上杯箸齐整,器皿雅洁,桌上已团团坐满了人,留下三个

  空位。众人见他下来,都站起身来拱手迎接。乾隆见他们忽然恭谨有礼,心中暗喜。

  无尘道人道:“我们总舵主说他和皇上一见如故,甚是投缘,因此请皇上到塔上来盘桓

  数日,以便作长夜之谈,哪知他忽有要事,不能分身,命贫道代致歉意。”乾隆嗯了一声,

  不置可否。无尘请他上坐。乾隆便在首位坐了。

  侍仆拿酒壶上来,无尘执壶在手,说道:“弟兄们都是粗鲁之辈,不能好好服侍皇上,

  请别怪罪。”一面说一面筛酒,酒刚满杯,无尘忽然变脸,向侍仆怒骂:“皇上要喝最上等

  的汾酒,怎么拿这样子的淡酒来?”举杯一泼,将酒泼在侍仆脸上。侍仆十分惶恐,说道:

  “这里只备了这种酒,小的就到城里去买好酒。”无尘道:“快去,快去。这样子的酒,咱

  们粗人喝喝还可以,皇上哪能喝?”徐天宏接过酒壶,给各人筛了酒,就只乾隆面前是一只

  空杯,他不住向乾隆道歉。

  一会儿侍仆端上四盆热气腾腾的菜肴,一盆清炒虾仁,一盆椒盐排骨,一盆醋溜鱼,一

  盆生炒鸡片,菜香扑鼻。无尘眉头一皱,喝道:“这菜是谁烧的?”一名厨子走近两步道:

  “是小人烧的。”无尘怒道:“你是甚么东西?干么不叫皇上宠爱的御厨张安官来烧苏式小

  菜?这种杭州粗菜,皇上怎么能吃?”乾隆道:“这几样菜色香俱全,也不能说是粗菜。”

  说着伸筷去盆里挟菜。陆菲青坐在他身旁,伸出筷子,说道:“这种粗菜皇上不能吃,别吃

  坏了肚子。”双筷在他筷上一挟,潜用内力,轻轻一折,把乾隆的筷子齐齐折断了一截。群

  雄见陆菲青不动声色,露了这手,都是暗暗佩服。无尘心道:“他师弟张召重武功虽高,谈

  到内功,恐怕还是不及师兄。绵里针果然名不虚传。”乾隆筷子被陆菲青挟断,伸出又不

  是,缩进又不是,登时面红过耳,拍的一声,把断筷掷在桌上。大家只当不见,“请请”连

  声,吃起菜来。

  徐天宏向厨子喝道:“快去找张安官来给皇上做菜。皇上肚子饿了。你不知道么?”厨

  子诺诺连声,退了下去。乾隆自知他们有意作弄,肚中饥火如焚,眼见众人又吃又喝,连声

  赞美,心中又气又恨,可又发作不得,菜肴一道一道的上来。塔中设有炉灶,每道菜都是热

  香四散。好容易干吞馋涎等他们吃完酒席,侍仆送上龙井清茶。徐天宏道:“这茶叶倒还不

  错,皇上可以喝一杯。”乾隆接来两口喝干,茶入空肚,更增饥饿。蒋四根在旁却不住抚摸

  肚子,猛打饱呃,大呼:“好饱!”赵半山道:“我们已去赶办御用筵席,请皇上稍等片

  刻。”无尘在一旁顿足怒骂,说待慢了贵客,总舵主回来定不高兴。周仲英把铁胆弄得当啷

  啷直响,说道:“皇上肚饿了吧?”乾隆哼了一声,并不言语。蒋四根道:“饿乜?我好

  饱!”徐天宏道:“这叫做‘饱人不知饿人饥’了。天下挨饿的老百姓不知道有几千几万,

  可是当政之人,几时想过老百姓挨饿的苦处?今日皇上稍稍饿一点儿,或者以后会懂得老百

  姓挨饿时是这般受罪。”常赫志道:“人家是成年累月的挨饿,一生一世从来没吃饱过一

  餐。他一天两天不吃东西,有啥子希奇?”常伯志道:“我们哥俩小时候连吃两个月树皮草

  根,你龟儿尝尝这滋味看。”

  说到了饿肚子,红花会群雄大都是贫苦出身,想起往事,都是怒火上升,你一句,我一

  句,说个不休。乾隆脸上青一阵红一阵,听他们说得逼真,也不禁怵然心动,心想:“天下

  果真有这等惨事?生而贫穷,也真是十分不幸了。”他愈听愈不好过,转身向上层走去,群

  雄也不阻拦。徐天宏道:“待御膳备好,就来接驾。”乾隆不理。过了两个时辰,乾隆忽然

  闻到一阵“葱椒羊肉”的香气,宛然是御厨张安官的拿手之作,又惊又喜,难道他们真的把

  御厨给找来了?正自沉吟,张安官走了上来,爬下叩头,说道:“请皇上用膳。”乾隆奇

  道:“你怎么来的?”张安官道:“奴才昨天在戏园子听戏,一出门就给人架了去。今儿听

  人说皇上在这儿,要奴才侍候,奴才十分欢喜。”

  乾隆点点头,走了下去,只见桌上放着一碗“燕窝红白鸭子□豆腐”、一碗“葱椒羊

  肉”、一碗“冬笋大炒鸡□面筋”、一碗“鸡丝肉丝奶油□白菜”,还有一盆“猪油酥火

  烧”,都是他平日喜爱的菜色,此外还有十几碟点心小菜,一见之下,心中大喜。张安官添

  上饭来。无尘等齐道:“请皇上用膳。”乾隆心想:“这次看来他们是真心请我吃饭了。”

  正要举筷,忽见一个十**岁的大姑娘抱着一头猫儿走了进来,对周仲英道:“爹,猫咪饿

  啦!”正是周绮。那猫在她手中挣了几挣,周绮一松手,猫儿跳到桌上,在两盆菜中吃了两

  口。周绮和众人纷纷呼喝,正要把猫赶下,忽然那猫两腿一伸,直挺挺的躺在桌上,口吐黑

  血而死。乾隆登时变色。张安官吓得发抖,忙跪下道:“皇上……皇上……菜里给他们……

  他们下毒……吃不得了!”乾隆哈哈一笑,道:“你们犯上作乱,大逆不道,竟要弑君。要

  杀便杀,何必下毒?”把椅子一推,站了起来。

  无尘道:“皇上你这顿饭当真是不吃的了?”乾隆怒道:“乱臣贼子,看你们有甚么好

  下场。”他见猫儿中毒,自分今日必死,索性破口怒骂。无尘伸掌在桌上一拍,喝道:“大

  丈夫死生有命,你不吃我吃!哪一位有胆子跟我一起吃?”说罢拿起筷子,在猫儿吃过的菜

  中挟了两筷,送入口中,大嚼起来。群雄纷纷落座,叫道:“死就死,有甚么要紧?”喝酒

  吃菜,踊跃异常。乾隆见这批亡命徒大吃毒菜,不禁愕然,不知他们是何用意。

  不一会,群雄风卷残云,把饭菜吃了个干净,居然一点没事。原来他们先给猫儿喂了毒

  药,菜中却并没有毒药。这一来,乾隆一席到口的酒菜固然吃不到,还给人奚落了一场。原

  来那日群雄在余杭舟中商议,文泰来虽已救出,乾隆却决不肯甘休,如何善后,实非容易。

  无尘献议一不做,二不休,索性去将乾隆捉了来,迫他答应不得再跟红花会为难。群雄个个

  心雄胆壮,齐声赞好,当下重回杭州,恰逢西湖中正在选花国状元,便将乾隆诱入玉如意的

  院子擒获。

  群雄痛恨乾隆捕捉文泰来,刀砍棍打,弄得遍体鳞伤,而骆冰受伤、周仲英丧子、余鱼

  同命危,何尝不均是由此而起?依着常氏双侠和蒋四根等一干人,便要将乾隆一刀杀却,至

  不济也要痛打一顿,以出心中恶气。但陈家洛和徐天宏等以大局为重,终于劝服了他们,才

  这般折辱他一番。这一来是报仇,二来是先杀他个下马威,等陈家洛和他商谈大事时,好教

  他容易就范。乾隆整整挨了两天饿,杭州官场却已闹得天翻地覆。皇上失踪的消息虽没张扬

  出去,全城却已几乎抄了个遍。杭州通往外县的各处水陆口子都由重兵把守,不许一人进

  出。城里城外,两天内捕捉了几千名“疑匪”,各处监狱都塞满了。地方官府固是十分惶

  急,一面又乘机把富商大贾捉了许多,关在狱里,勒索重金,料来这是“忠君爱国”的大

  事,日后谁都不会追究。皇帝希奇古怪的失踪,福康安、李可秀、白振以及一些得知消息的

  护驾大臣,这两日中真如热锅上蚂蚁,不知如何是好。他们料想必是红花会犯驾,出事后立

  时大举在各处搜查,哪知全城红花会人众早已隐匿的隐匿,出城的出城,一个也没抓到。第

  三天清晨,福康安又召集众人在抚署会商。人人愁眉苦脸,束手无策,计议要不要急报皇太

  后。可是这一报上去,后果之糟,谁都不敢设想。正自踌躇不决,忽然御前侍卫瑞大林脸色

  苍白,急奔前来,在白振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。白振脸色一变,立即站起,道:“有这等

  事?”福康安忙问情由。瑞大林道:“在皇上寝殿外守卫的六名侍卫,忽然都给人杀死

  了。”福康安并不吃惊,反而暗喜,道:“咱们去看看,这事必与皇上失踪有关。说不定反

  可找到些头绪。”众人走向乾隆设在抚署里的寝殿。瑞大林把门一推,迎鼻一阵血腥气扑了

  过来,只见地板上东倒西歪的躺着六具尸体,有的眼睛凸出,有的胸口洞穿,死状可怖。乾

  隆睡觉之时,向有六名侍卫在寝殿外守夜,皇帝虽然失踪,轮值侍卫仍然照常值班,哪知六

  人全在夜中被杀。白振道:“这六位兄弟都非庸手,怎么不声不响的就给人干掉了?”各人

  目瞪口呆,谁都猜想不透。白振察看尸体,细究死因,见有的是被重手法震毙,有的是被剑

  削去了半边脑袋。那六人的兵器有的在鞘中还未拔出,想来刺客行动迅速,侍卫不及御敌呼

  援,都已一一被杀。白振皱眉道:“这室中容不下多人斗殴,刺客最多不过两三人。他们一

  举就害死六位弟兄,下手毒辣爽利,武功实在高明之极。”李可秀道:“皇上既已被他们请

  去,又何必来杀这六名侍卫?看来昨晚的刺客和劫持皇上之人并非一路。”福康安道:“不

  错!刺客也是谋叛行刺,哪知皇上却不在这里。”白振道:“两位所料甚是。如杀侍卫的是

  红花会人物,那么皇上是落在别人手中了。可是除了红花会,又有谁如此大胆,敢做这般大

  逆不道之事?要是劫持皇上的是红花会,此外哪里又有这等武功高强之人?”红花会人众已

  难对付,突然又现强敌,不禁心寒。再俯身察看,忽见尸体胸口有犬爪抓伤和利齿咬伤的痕

  迹,心念一动,忙请李可秀差人去找猎犬。

  过了一个多时辰,差役带了三名猎户和六头猎犬进来。李可秀已调集了两千名兵丁,整

  装待发,白振命猎户带领猎犬在尸体旁嗅了一阵,追索出去。

  猎犬带领众人直奔湖滨,到了西湖边上,向春湖中狂吠。白振暗暗点头,知道刺客带了

  犬来,打死侍卫后,命犬带路,追寻皇帝。猎犬吠了一会,沿湖乱跑乱窜一阵,找到了踪

  迹,沿湖奔去,湖畔泥湿,果然有人犬的足印。猎犬奔到乾隆上岸处,折回城内。城内人

  多,气息混杂,猎犬慢了下来,边嗅边走,直向玉如意的妓院奔了进去。妓院中本来有兵把

  守,这时却已不见。众人走进院子,只见庭院室内,又死了两名侍卫和十多名官兵。刺客下

  手狠辣,没留下一个活口,有的兵卒是咽喉被狗咬断而死。白振看死者身材和伤口部位,心

  想恶狗躯体庞大,若非关外巨獒,便是西北豺狼和犬的混种,难道刺客是从关外或西北塞外

  而来?六只猎犬在玉如意卧室中转了几个圈子,忽在地板上乱抓乱爬。白振细看地板,并无

  异状,但猎犬仍不住抓吠,便命兵卒用刀撬起地板,下面是块石板。白振急道:“快撬!”

  兵卒把石板撬开,露出一个大洞,猎犬当即钻了下去。李可秀和白振见下面是条地道,这才

  恍然大悟,成千兵将在妓院四周和屋顶守卫,而皇帝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,原来刺客是

  从地道里逃出的,不禁暗叫惭愧,率领兵卒追了下去。

  注:日人稻叶君山《清朝全史》云:“乾隆御制诗至十余万首,所作之多,为陆放翁所

  不及。常夸其博雅,每一诗成,使儒臣解释,不能即答者,许其归家涉猎。往往有翻阅万卷

  而不得其解者,帝乃举其出处,以为笑乐。”其实乾隆之诗所以难解,非在渊博,而在杜

  撰,常以一字代替数语,群臣势必瞠目无所对,非拜伏赞叹不可。周作人《杂谈旧小说》一

  文谈到《绿野仙踪》时说:“冷于冰遇着一个私塾教书的老头子,有很好的滑稽和讽刺……

  这老儒给他讲解两句诗,却幸而完全没有忘记:‘媳钗俏矣儿书废,哥罐闻焉嫂棒伤。’这

  里有意思的事,乃是讽刺乾隆皇帝的。我们看他题在知不足斋丛书前头的‘知不足斋何不

  足,渴于书籍是贤乎’,和在西山碧云寺的御碑上的‘香山适才游白杜,越岭便以主碧云’

  比较起来,实在好不了多少。书里的描写可以说是挖苦透了,不晓得那时何以没有卷进文字

  狱里去的,或者由于告发的不易措施,因为此外没有确实的证据,假如直说这‘哥罐’的诗

  是模拟圣制的,恐怕说的人就要先戴上一顶大不敬的帽子吧。”书中“媳钗”两句系咏花,

  媳妇钗花于须,儿子视俏容而废攻书;兄长插花于罐而闻,嫂子为防微杜渐,以棒击罐而破

  之。该书成于乾隆二十九年,其时御制诗流传天下,周说颇有见地。乾隆第五次南巡至海

  宁,仍驻陈氏安澜园,有诗云:“安澜易旧名,重驻跸之清……石径虽诘曲,步来哪用寻?

  无花不具野,有竹与之深”云云。又乾隆在海宁半夜中闻潮声雷动,有“睡醒”一律:“睡

  醒恰三更,喧闻万马声。潮来势如此,海宴念徒萦。微禹乏良策,伤文多愧情。明当陟尖

  峤,广益竭吾诫。”诗中之“文”字,或系指汉文帝(?)“尖峤”当指海宁之尖山,乾隆

  翌日拟往巡游。但山字平声,碍于平平平仄仄,无奈改用“尖峤”,盖“峤”字可平可仄

  也。作者恭拟御制两句:“疑为因玉召,忽上峤之高”,玉者玉皇大帝也,玉如意也,似高

  不失为乾隆诗体。乾隆在海宁督修海塘及观潮,作诗极多,有句云:“今日海塘殊昔塘,补

  偏而已策无良,北坍南涨嗟烧草,水占田区竟变桑。”海宁有柴塘,力不足以御怒潮,“烧

  草”或系指“柴”,乃乾隆杜撰之典,儒臣难解矣。“变桑”当指沧海变桑田,“策无良”

  意为无良策。又有句云:“伍胥文种诚司是,之二人前更属谁?”相传伍子胥、文种为海宁

  潮神,乾隆以海潮汹涌,自古已然,于伍文二人之前又属谁管?数年后再到海宁观潮,和前

  诗云:“设非之二人司是,如是雄威更合谁?”又海宁观潮诗有句云:“当前也觉有奇讶,

  闹后本来无事仍。”意谓海潮涌来之时,也觉十分诧异,但潮水大闹一场之后,仍然无事,

  “无事仍”者,“仍无事”也。

  乾隆诗才虽别具一格,但督修海塘,全力以赴,实令人心感,其在陈氏安澜园有句云:

  “急愁塘与堰,懒听管和弦。”勤政爱民,似亦非虚言。

  乾隆喜用“之”、“而”、“以”、“和”、“与”等虚字以凑诗中字数。陈世倌告老

  还乡时,乾隆有送行诗云:“夙夜勤劳言行醇,多年黄阁赞丝纶。陈情无那俞孔纬,食禄应

  教列郑均。自是江湖忧未忘,原非桑梓隐而沦。老成归告能无惜?皇祖朝臣有几人?”又登

  海宁“观湘楼”诗云:“南坍与北涨,幻若谷和陵。江尚岸之近,楼如舫以乘。”意谓江水

  离岸尚近,登楼有如乘舫。设删去虚字而成四言诗:“南坍北涨,幻若谷嶂。江岸登楼,宛

  如乘舫。”其意一也,可见其诗中虚字往往多余。其题董邦达《西湖四十景》有句云:“贤

  守风流白与苏”。作者拟御制西湖即兴:“才诗或让苏和白,佳曲应超李与王”,试为乾隆

  儒臣解之:朕才子之诗,或稍不及苏东坡和白乐天,未有定论,然玉如意佳人之曲,歌喉当

  胜李夫人、琵琶应超王昭君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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